雨季1

已經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雨了。



剛剛和正在叛逆期的女兒鬧得不歡而散的李警官,在女兒哭著奪門而出時手機便嚮了,同僚打來說是一個很特殊的案例要他趕過來一趟。他到了案發現場- -一間散發著發霉和腐敗臭氣的房間。他看見一個瘦骨如柴的蒼白女孩眼睛微張、氣若游絲的躺在一張很髒的床褥上,身上滿是針孔,蒼蠅圍繞著她打轉。醫生正在準備為她打針,卻找不到一處可以打,唯有在她頸上為她注射。



“怎麼了?”李警官問早到的同僚小林,他搖搖頭,說:“是她的房東打來的,說是看她幾天沒出來,敲門又沒人應門,房間又飄出臭味,所以報警。我們破門而入,卻發現她躺在這裡,雖然還活著,但是更像死了一半,任我們怎麼叫也沒回應,也找不到身分證,所以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房東都稱她Ivy。她滿身的針孔,看上去像是癮君子兼賣春婦,而且她應該還很年輕吧!”



完成注射的醫生走過來,對李警官說:“她的情況情況很危險很不樂觀,初步診斷是重感冒引發的肺炎,又嚴重脫水,身體很虛弱,在我來看,應該幾天沒進食了,所以我們需要馬上將她送院治療。”



李警官皺了皺眉頭,走上前去察看那個女孩的情況,她空洞的眼神像是告訴他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這時,她的干燥的嘴唇微微的動了一下,像是要說甚麼,但是卻發不出聲音來。



“妳要說甚麼?”李警官將耳朵湊過去,努力的要捕捉牠微弱的聲音,可是,外面的雷雨聲卻蓋過了她的聲音,他聽不清楚她說出的其他字串,只是隱約的聽見“回家”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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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我要回家。



好心的先生,你聽見了麼?我要回家。



我累了。



我是一個貧窮稻農家庭里最小的女兒,我的爸爸是一個刻苦耐勞的稻農,但是,無論他怎麼勤力的工作,我們都還是這麼窮。媽媽處了跟爸爸下田之外,生孩子也好像是她的常年的工作。她一年就生一個,所以,我有很多的兄弟姐妹。我們一家孩子像是天生天養的一般,縱然常常因為食物不夠分而吃不飽,但是,都還是一樣長大。年紀小小的我們一開始懂事的都要出來幹活,雖然家里的每一個人每一雙手都在工作維持著家計,但是我們的家庭環境一直都沒甚麼改善。媽媽雖然是女人,但是卻相當的重男輕女,她說,女兒每嫁的時候要好好用,不然嫁了人就要便宜婆家。就這樣,姐姐們無論唸書成績多好都要很早便輟學去工作,但是,無論哥哥或弟弟多苯都有的上學。



在這麼多兄弟姐妹當中我和大我8歲二哥哥感情最好,他有甚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跟我分享,爸媽打我他會提我擋藤鞭。他跟我說過,一旦他賺到錢一定會給家里人過好生活,我一直都相信著,也期盼這天的到來。



因為貧窮,我16歲那年就覺得不想唸書了,而且,因為沒那個環境,我的書唸得也不好;但是,早出社會的二哥哥堅持要我唸到Form 5,所以,混混厄厄的我還是完成了我的學業,然後在附近的工廠當個小書記。我的錢賺得不多,大部份還要用來養家,所以生活還是沒甚麼改善。我在家鄉有個在修車場工作,大我4年的男朋友阿昊,他和二哥哥是同事也是拜把兄弟。他的出身不好,家里跟我一樣窮,但是他很疼愛我,說多幾年他存夠錢便開間修車廠然後娶我過門做車廠的老闆娘。我心裡雖然甜蜜,但是,卻對他的承諾沒有太大的期盼,我時常有想出去闖一闖的念頭,因為我厭倦了鄉下的貧窮幻境,我想去看一下村長家電視里常看見的城市風光。



有一天,我們鄉下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是王嬸的女兒玉花駕著漂亮車子回來我們這個窮鄉僻壤。當我看見她那輛紅得發亮的車子、時髦光鮮的化妝打扮、搬進家中的電器還有身邊打扮時髦帥氣的男友,除了叫我覺得好生羨慕,也開始有點嫌棄自己和阿昊了。雖然我們小時候相當要好,但是我卻因為自卑而沒上前跟她打招呼的勇氣;反而是玉花先落落大方的主動跟我打招呼寒喧。



我支開了阿昊和玉花攀談了起來,她說我出落得越來越標緻了,怎麼還困在這種窮酸地方?我無奈的說自己書唸得不好,出去能做甚麼。她就說:“我16歲就離家了,不是賺到錢風風光光的衣錦還鄉了嗎?女人在城市就能賺快錢。”我問玉花怎麼賺快錢,玉花笑著說她是在酒廊做事,那裡的客人出手很闊綽,找錢很容易。王嬸在村里可是出名的重男輕女,常常罵玉花是賠錢貨;但是當我看到王嬸笑逐顏開的四處跟人稱玉花為“我本事的女兒”時,我想飛出去的欲望便更加沉重了。



“如果……我想出去,妳願意幫忙我嗎?”我戰戰兢兢的問玉花,她說:“怎麼不肯?我一定幫妳。我讓妳住我哪裡,再幫妳找工作。”于是,我想也不想便叫她後天回城的時候順道載我一程。



那阿昊怎麼辦呢?我還是愛他的,但是我絕不能讓她知道我要走,否則我走不成。但是,我真的是窮怕了,貧窮比失去愛情更叫人害怕。出走前的一夜,我想我還是要見一見阿昊,于是跑到阿昊的宿舍去。他對我的來訪感到意外,但是他並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妥。我推說我睡不著想找他聊天,當聊到以前的快樂的種種我竟有點捨不得他,因為明天我將離開這裡,也許不會再見到他。想到這裡,一直努力控制著情緒的我再也無法自制的扑進他的懷裡讓他緊緊的擁著我,然後我們情不自禁的熱吻起來;那夜,我將我的第一次交給了他。我牢牢的將那種撕裂的感覺和他沉重的喘息聲銘刻在心裡,然後我們互相擁抱睡到天亮。隔天,他還送我去上班,在路上還跟我說他會負責,更努力工作然後快點娶我過門,他沒有看到坐在電單車後面的我的眼淚。那天半夜,我收拾好了細軟,留下一封信然後從窗口溜出去到村口的車站,搭上玉花的順風車,奔向那燈光常亮美輪美奐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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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仿彿越下越大了,女兒的手機老是撥不通讓李警官顯得有些煩躁,他很想出去尋找女兒,可是那叫Ivy的的女孩的事還懸而未決讓他無法走開。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這丫頭會跑到哪裡去呢?



說起這個女兒,李警官其實充滿著心疼與憐惜,自從太太在女兒10歲那年去世,再加上身為執法人員的他工作時間不定時無法多與女兒相處,于是她便被迫過著比一般同年齡女孩獨立的生活。今天會鬧得不歡而散,純粹是他失女兒的約的原故。今天是女兒17歲的生日,原本很早之前跟女兒約好一起慶祝的他卻因為工作失約,女兒一生氣便叫了一大班朋友來家里喝酒狂歡。李警官回到家里看見微醺的女兒竟勃然大怒,不由分說便給了她一巴掌。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好像有點過份,雖然女兒未成年喝酒,但她不過是喝了點酒罷了,他實在不該動輒出手打她。



這時,醫生從病房走了出來,對李警官說:“她的情況很危機,身體器官嚴重衰竭。老李,你有沒有辦法聯絡得到她的家人,也許她熬不過今晚了。”



李警官聽了,心中一緊,沉吟了一下,說:“套她的指紋下來,我叫小林回去察一下。”指紋套好了之後,他便坐在病床邊休息,他試圖撥通女兒的手機但還是進入手機留言。無奈的,他嘆了一口氣,轉身看看睡在病床上和死神搏鬥的那個女孩。經過醫院人員打理之後的她,雖然仍雙眼微整氣若游絲,但是,卻可以看得出她其實長得出落得標緻。李警官突然為這個即將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心裡也起了一個大疑惑是甚麼事情將一個這麼年輕美麗的女孩逼上這樣的露。



就在這時,女孩的唇微微的動了一下。



“等等,妳要說甚麼?”李警官湊前去與捕捉她蚊般細的囈語。



女孩忽然拉住李警官的手,李警官一愕,卻不忍甩掉這麼虛弱卻緊實的捉握。只見女孩微弱但清晰的吐出了四個字:“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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