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生的謎香

望生的身上的味道，很香。
望生是坐在我隔壁的同學，是個轉校生。當他轉校來到我們的班上，老師叫他坐在我的傍邊的時候，我就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
那種香味跟糖水和糕點的味道很相似，很好聞。望生的味道好聞到我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我這個女生說不定都沒有他那麼香。
『妳……感冒嗎？』這是望生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他的眼睛有一種貓般的清澈。
他會這樣問是因為我當時戴著口罩。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荷爾蒙作祟，16歲的我嗅覺好像變得特別靈敏。
說起來也覺得害羞......我竟然可以很清楚的聞到男生的味道……不是那種很表面的味道，而是男生的體味。
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遇上『對味兒』的男生還好，遇上那種『不對味兒』的男生，就真的要我的命。最痛苦的經驗，竟然是被某男生的體味熏到吐。
這樣的『異狀』我從來不敢跟人家說起，甚至連家人我都不敢說。

為了避免困擾，我開始戴起了口罩，人家問我為什麼，我就說自己鼻子敏感。
我其實也沒有說謊，就真的是鼻子『異常敏感』。
戴上口罩，果然減輕了這個異狀；可是戴久了口罩，也被人當成怪人。
開始有同學議論我，說我的臉搞不好有古怪；有些頑皮的男生，還三番四次搶我的口罩。
『原來長得不奇怪啊～長得還蠻正的。』搶掉我的口罩後他們還這樣說，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失望呢！如同告訴其他人一般，我也告訴望生我的鼻子敏感。因此我會常常帶口罩，希望他不會介意。
他身上的味道相當濃郁，甚至穿透了我的口罩，當時我暗想：幸虧是好聞的味道，不然我就遭殃。
放學回家，我還是在想望生身上的是什麼味道。

這個時候的我，坐在望生的身邊真的是一大的享受。
他幾乎每一天都是帶著一身香甜的氣息而來，一點都不讓我的鼻子受罪。天氣越熱，他身上的味道也會跟著濃郁些。
我始終還是沒能搞懂那是什麼香味，也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聞到望生身上的味道。
直到有一天，歷史老師進來課堂，他先是用力的聞了聞，然後就厲聲質問：“誰在課堂上吃薑湯湯圓？！”
歷史老師那麼一問，我才想起望生這一身的香還蠻像薑湯湯圓的香氣。

看《書劍恩仇錄》說香香公主吃了花朵，身上就會飄出異香，難不成望生也是天天吃薑湯湯圓嗎？
後來我也覺得他身上散發的香味像是綠豆湯、紅豆湯等甜品的味道。
難道他天天吃糖水，身上也有糖水味兒了？
『你家裡是不是賣甜品的？』
『不是……怎麼了？』
『你天天吃甜湯嗎？』
『沒有……妳的問題很奇怪耶！』
如果不是開賣甜湯，也不是天天喝甜湯，怎麼身上有這種甜味兒？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週末媽媽在家裡煮綠豆湯，炎炎夏日，她就會煮這個讓我們解暑氣。
『阿敏，去後院幫媽媽摘一些香蘭葉回來。』
『哦～』原本懶洋洋的掛在沙發上的我，應著，然後拿著刀子走到了後院的香蘭葉叢。
隔壁的馬來大嬸曾經告訴媽，做糕點用單數片葉子，煮甜湯就用雙數。
於是我蹲下，一割開葉片一陣香味撲鼻而來……
『诶？』問號之後腦袋起了更多感嘆號：『這香味不是和望生身上的一樣？』
難道望生天天吃香蘭葉嗎？我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傻，但是卻還是禁不住那樣想。
『阿敏！妳在後面幹嘛？我的香蘭葉咧？！』
媽媽的催促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不，是打斷了我這個荒謬的想法。
那夜，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我夢見自己看見望生蹲在我們家的香蘭葉叢前,背對著我。
『你在做什麼？』夢中我戰戰兢兢的問他。他回頭，我看見他塞了滿嘴的香蘭葉在咀嚼，牙齒都被染綠了。
第二天當望生坐在我身邊那陣香蘭葉味道再度撲鼻而來，我竟然有了莫名的恐懼感。都怪那場怪夢，讓我現在那麼害怕，夢中他塞滿一口香蘭葉還有染綠的牙齒的畫面實在太驚悚了。
『妳怎麼了？』我不善隱藏情緒，望生一坐下來就發現我不對勁兒了。
『沒……沒事，可能只是昨晚沒睡好。』我含糊的回答，不敢正眼看他。
『哦…….我本來還想跟妳說……』他欲言又止，然後失笑：『算了。』
我當時其實真想直接了當的問他：『你是不是喜歡吃香蘭葉？』
這時隔壁班的同學過來跟我們班上的同學借圓規--就是這樣，學校總有不帶好自己文具的人。
然後他們開始說話了。
『你們的課室很香咧～』
『有咩？我沒有聞到什麼味道啊？』
『有啊～好像有人吃糖水。』
『對咯！你不說我也覺得最近好像常常有聞到。』
『附近好像沒有人種香蘭葉哦？奇怪咧？味道從哪裡來？』
就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我偷偷的觀察了望生的表情。似乎一切都不關他的事情似的，他正老神在在的拿出了第一節課的課本。只是我可以聞到那陣香蘭葉的味道，比剛才似乎更濃郁了一些。
於是，我暗下了決定。

放學了鈴聲響了，我開口叫望生留下。
『等所有人走開了，我有話跟你說。』
等大家都走了，課室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笑了：『好了，全都走了，妳可以表白了。』
我差點沒有暈過去，嗔道：『沒有人要跟你表白。』
『不然呢？什麼事情那麼神秘？』
『我……我有事情想問你。』我有點緊張。
『問我？可以啊～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他竟然這樣說。
『我……我沒有什麼秘密啊！』我強自鎮定。
『那麼我先問妳好了，妳戴口罩肯定不是因為鼻子敏感，對嗎？』
聽望生這樣問，我感覺自己從臉頰熱到了耳根。
『而是妳有不想聞到的氣味兒。』他又說。
『對……對啦～那又怎麼樣？』
『那是香蘭葉的味道嗎？妳不想聞到的……』他苦笑說：『看起來，還是讓人困擾了。』
我搖頭：『不是，我不想聞的不是你身上的味道……』太急了，結果我竟然說出口了。
他錯愕了，但是很快的又恢復了頑皮的表情。

我答應用秘密換秘密，將我的秘密告訴他，他聽了笑翻了。
『幸虧我香，哈哈哈哈！不然你一定討厭死我了！』
『你不能賴皮，得告訴我為什麼你的身上有這種味道。』我嘟著嘴說。
『說起來妳可能不信。我父親是果農，果農最忌的就是遇到吃水果的害蟲或動物，Musang就是一種。有一天我的父親捉到一隻Musang，正要用鋤頭了結它的時候，發現它是母的還好像是懷孕了，想到我母親也是在懷著我於是就將它放生了。當天晚上他就夢到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來感謝他，說自己是長居在山上的精靈，很感謝他慈悲沒有殺掉他一家妻小，要送一份禮物給我們。我父親連忙拒絕，可是年輕人很堅持，說等你的孩子出生就知道禮物是什麼了。』望生說。
『所以……禮物是什麼？』我興味盎然的問。
『就是這一身香，Musang Pandan 的香氣，Musang Pandan 的體味就是這樣的，像香葉的味道。』他說：『雖然這禮物很奇怪，但是總算不是臭味吧？』
我當時就當成自己是在聽一個鄉野傳說，我沒有質問望生，只是要求他也守住我的秘密，我也會守著他的身上散發謎香的『秘密』

我和望生當了一年的同學，後來他就突然再度的轉學，突然得我們連道別都來不及。
他只是留下簡信：『還記得交換秘密的那天，我本來有話跟妳說，後來又沒說。其實我想說妳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口罩一下的臉一定很可愛，不要再戴口罩了。不過說的那天妳看起來沒睡好很累，眼睛沒神，所以我就收把話回去了。』
看完紙條，我的臉又熱了。
不過他倒是很守諾言，沒有對誰透露我的『秘密』，我的秘密隨著他轉校也跟著他走了。我也沒有出賣他--其實他的秘密也沒有說的價值，因為也沒有人會在乎或記得那時常出現、卻若有似無的香氣。也在望生走的那一年，我的嗅覺再度回到正常。
現在回想起來他身上的香味的來歷還真的是不可思議呢！而且我還發現他名字似乎有些玄機。
望生望生，聽起來是不是像Musang？難道望生其實也是只Musang？

注：Musang（馬來語）-果子狸、麝香貓、狐狸，小說說的是一種果子狸，帶著香蘭葉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