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鄰居

有人說，遠親不如近鄰，老何之前一直是這樣想的。
好的鄰居還勝過在遠方的親戚，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只是為甚麽他就是遇不上好鄰居呢？
最近老何一直覺得倒霉，自己的鄰居對他很不好。雖然老伴兒總是說他在疑神疑鬼，但是他覺得自己的感覺是一點也沒錯。
原本以為搬了家就會有所改善，沒想到這次還是遇不上好鄰居。

這次的鄰居怎麼對他不好了呢？
對面住著的老林最近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掛了面凸鏡在自己的屋子上，那面凸鏡就是對著老何的屋子。
老何不知道在哪裡好想讀過某個風水師傅的專欄，說凹鏡就是用那吸納好的氣場，凸鏡則是用來反射掉不好的氣場。老何就覺得這面凸鏡是正好是對準了自己的家，一想到所有不好的氣搞不好就會反射到自己的家裡，心裡就不舒服。
他拖著老伴兒走出門，著她看老林屋簷上的那塊高掛的凸鏡。
“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老林過這面凸將不好的氣場反射到我們家裡來……妳說妳說…這該是好鄰居所為嗎？”
“人家也不一定就是針對我們，你不要神經過敏了。”何太太看了看老林家的那面凸鏡，沒好氣的說：“人家就是要把不好的氣彈到咱們家幹嘛？上一次為了鄰居的柳樹越了我們家的界一點點的事兒，說甚麽柳樹招陰還要人家將樹砍掉而鬧得不愉快…我們才搬過來，你就不要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事兒再弄得不歡而散。”

老何還是認為自己沒有錯，風水書上確實說柳樹招陰，他可不想家裡鬧鬼。本來鄰居就是要為互相的利益著想的，而不是自私的只是為了自己的家中環境的美化，罔顧別人的家宅安寧的。
妻子這次還是不站在他這邊讓他覺得很不痛快，上一次的事也是這樣。她老是說他迷信，但是風水學說絕對是一種科學，老祖宗留下來的智慧，不是迷信。但是妻子已經警告過他若是他在神經過敏，她就會離開老何搬到大兒子家住。所以，老何就不再堅持下去，但是心裡面那種不太高興的情緒，卻久久揮之不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在前庭整理花草的時候一直看到老林家那面凸鏡，老何竟然覺得時常身體不舒服，頭暈目眩，胸悶喉燥。他懷疑是老林家的凸鏡起了作用，常常在前庭整理花草的他就首當其衝的被不好的煞氣衝犯到了。
“妳看妳看，我都說了這是不好的，老林用那面凸鏡將不好的氣往我們這裡彈，弄得我全身不舒服。”老何回到屋裡對妻子抱怨。
“又沒見我有甚麽不舒服的，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
“我都說風水是科學！科學！”老何有點生氣，見他這樣妻子也不答腔免得再激怒他。老何見太太不說話，覺得有些得意，是她說不過自己。

“早啊！老林！”一大清早送了孫子上幼兒園的老林一到家就見到守在他們前的新鄰居老何。
“早啊！何先生你在等我啊？”對於老何守候在家門前，老林有些詫異。
“是這樣的，我就有話直說了。你看你家這面凸鏡是不是可以拿下來？”老何堆滿了笑臉問道。
“為甚麼？”老林一臉不解的問道。
“我對風水有一點研究，就是你這面凸鏡會把不好的氣反射到我的家，特別是我常在屋外整理花草，受到的影響更直接。大家都是鄰居，你是不是應該拿下那面鏡子呢？”
老林聽罷覺得老何的要求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仍然客氣的說：“這個嘛……我這面凸鏡也不是隨意放的，就是我請風水師回來幫我們看過說要用凸鏡來檔煞。”
老何聽罷臉色一沉：“檔煞？你前面就是我家，難道我家煞到你家不成？”
“我有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只是遵循我的風水師說的,若是要拆的話，我也需要問過他……”老林看到老何臉色不對，想他大概生氣了。雖然他覺得為了這樣的事情生氣老何很荒謬，但是仍然耐心的跟他解釋。

“我都說我也懂風水！這鏡就是不好，你最好是給我拆！”老何不等老林說完，突然就拉高了嗓門兒發號施令般的說。老林給他這麼一弄，火氣也上來了：“這是我家，我要掛甚麽就掛甚麽，要你來安排？再說，你也不是甚麽風水師，略懂皮毛就出來扮專家，我才不聽你的！”說完，老林就開門進屋不再打算理會老何。
“你這樣算甚麽好鄰居？自私自利！好啊！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老何在老林身後大叫，老林沒有回應進了屋就把門關上，他心裡暗自覺得自己怎麼那麼倒霉，竟然會遇上這樣的瘋子。
老何罵完了悻悻然回家，沒多久何太太回來一臉怒氣向他衝來，喝問：“你今天去跟人家發甚麽瘋？你要做人家的甚麽十五？”
老何一臉無辜的看著何太太，何太太繼續連珠炮的罵道：“今天我在菜市場遇見對面林太太，我們一起結伴回家。人家請我去他家坐坐，結果人家老公一看到我臉色都變了……你憑甚麼叫人家拆掉鏡子？還敢恐嚇人家？”
“他……他一個大男人跟女人一般見識，竟然跟女人一樣這樣厲害學舌！我好言相勸他不聽，還要侮辱我說我不是正規的風水師！”老何憤憤的說道，但是看到老婆那麼生氣還是有點害怕，說話竟然結巴。
“那你確實不是啊！跟人家扮甚麽專家還說甚麽初一十五？讓我在人家面前多麼不好意思！”何太太真的是氣得心肺都要炸開似的：“我跟你說，你不要雞婆人家家裡要做甚麽！”
老何暗想：還說這凸鏡沒影響……這我不久家宅不寧了嗎？”

身為一個好鄰居，老何覺得自己是處處為人著想。首先，他勤奮的整理庭院，希望能夠讓自己美麗的前庭讓鄰居覺得賞心悅目。曬衣服也叫妻子盡量小心，不要將內衣褲曬出來免得讓鄰居覺得冒犯。他自己雖然篤信風水，但是卻從來不擺奇怪的擺設和陣法讓鄰居心神不寧……為甚麼自己能夠做到，別人卻不能夠做到呢？
想到早上自己對老林說的，其實就是氣話。妻子說的沒錯，自己應該鎮靜些，凡是以和為貴…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他從妻子回來喝問責罵他開始便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沉默抗議，覺得有些餓了，他步出房門。
這時，他聽見妻子在悄聲的跟兒子講電話。
“我覺得你爸好像有點不對勁兒，他當自己是土霸王老是對鄰居發號施令。上一次是這樣這一次也是這樣……我覺得有點擔心，他是不是有甚麽老年的精神病？”
聽到精神病三個字，老何頓時怒不可歇！我哪裡有精神病？！他在心中叫喊著，怒氣似乎讓他的血壓升高了，也讓他頭暈了一陣。他轉回頭走入書房，“砰”的一聲大力的把門帶上。何太太憂慮的回頭看了看，心想到剛才跟兒子說的話被他聽到，心不禁寒了一截。
那夜老何沒有回房睡覺，精神病三字真的是讓他憤怒不休。上一次跟鄰居吵架對方不客氣的罵他神經病，說不定老林也是這樣在暗地裡罵他神經病，現在連妻子都跟兒子說覺得他神經病。連他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應該名正言順的神經一次？

翌日，老林如同一般往常接孫子回家。這天就像任何平常的一天，但是卻有些不尋常的感覺。
他覺得彷彿是有誰在盯著他看，他看看四周，發現老何站在自己家門前將手放在身後對他微笑。
“原來是他……”老林心忖。其實自己已經沒那麼氣老何，回想一下其實也是小事一樁：“既然他先跟我笑了那我也該大方些，跟人家打個招呼。”正當老林想舉手跟老何揮揮手的時候，老何接下來的動作讓老林傻眼。
只見老何將一面更大的凸鏡從身後拿出來，然後就掛在自己家玄關的大鐵門上。老林老遠的就可以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從鏡子反射出來，那真的是一面超級大凸鏡。他覺得這個老何是在生氣他嗎？所以故意做這樣的事？
老何看到老林的臉色變了，心裡面覺得很得意，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老林雖然生氣，但是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和這樣的鬥。面對擺明的挑釁，有的時候直接還擊不是最好的方法。想想反正那時老何自己家，他喜歡掛甚麽就掛甚麽吧！老林覺得這樣想就沒有很生氣了。

這個週末孩子回來看老何，老何很開心。但是這份開心的感覺，沒有維持的很久。
兒子是帶著一臉憂慮回來的，老何期待的寒暄溫暖沒有出現，兒子只是劈頭說：“老爸，你就別再鬧了。難道這次你又要搬家不成？”
凸鏡他是執意要掛，何太太也拿他沒轍，唯有自己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向老林道歉。老林見到何太太的誠意，但是仍然忍不住問：“你先生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兒？”
而老何根本不知道妻子為他做的事，他甚至覺得自從掛上這面大凸鏡之後，自己的身體真的沒有那麼不舒服；也許是這面凸鏡將鄰反彈過來那些不好的氣給彈回去。一想到老林一家頭暈腦脹，老何就心涼了。
事實上老林除了每次出入看到那面凸鏡就有氣之外，家裡也沒受到甚麽影響。他看在何太太的面子上決定不跟老何計較，直接就眼不見為淨。只要老何沒有進一步的騷擾行動，他就當這面大凸鏡是透明的。

有一天，老林送孫子上學回家，看見老何漲紅了臉怒氣衝衝的、手上持了一個塑料袋站在他家門前。一見到他，便衝上來怒罵：“你這個小人！”
老林被他罵得莫名其妙，問：“你這是怎麼啦？”|
“你做過什麼自己知道！”
“我做過什麼了？
只見老何將手中的塑料袋轉過來，將一大袋的玻璃碎片倒在老林面前，那哐啷哐啷的噪音聽來十分刺耳。
“除了你，應該沒人會比你更痛恨我家那面凸鏡吧？你這個人，背後做事算什麼君子？而且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自己可以掛一副凸鏡把煞氣彈來我家，就不許我掛面凸鏡擋回去？趁我不備打爛我的鏡子？”老何大聲的罵著，聲量大得左鄰右舍都出來探視。何太太看見自己的老伴兒在跟人吵架，於是急忙上前調和。
“何先生我想這是誤會吧？不是我砸你的鏡子的。”老林嘗試不動怒跟老何解釋。
“不是你？我覺得就是你！”老何不管何太太如勸回，指著老林的鼻頭罵道：“小人！”
這下老林也忍不住了，大聲的回應：“你這面鏡子那麼惹人討厭不只是我想把它砸碎，很多人都想把它砸碎。半夜走路經過你家，沒心理準備都會被這個鏡子的反映給嚇到！”
“那你是認了？是你把我的鏡子砸破的？好！你等著瞧！”

老何聽見兒子的話，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我有鬧甚麽？是對面那家人和我們過不去，你不幫便算了，還來叫我不要鬧？”
“爸爸你以前都不是這樣的……還是你覺得有些不舒服，我陪你去看醫生，好嗎？”
“怎麼？真的把我當神經病嗎？”老何聽到兒子要帶自己去看醫生，無名火三把起：“我不要跟你說話，滾！”
“老伴兒，你怎麼這樣對兒子說話？他又不是仇人？”何太太說，她也不解為甚麼老何會變成這樣。
老何又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但是他的耳朵貼在房門上，聽他們母子在說甚麽。
“媽，不然妳搬過來暫時跟我住，讓爸爸暫時冷靜一下。”
“不行，我要看著他。讓他一個人我恐怕沒人看著他會鬧出更多不好的事端。”
這些話在老何聽來句句刺耳，現在他家一日得不安寧，為甚麼妻子還是不覺得那是老林家屋簷上那面凸鏡造成的；反之還是認為是他錯了？
老何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太好了，結果才會讓人騎在頭上？
他從不求自己好，為什麼別人就不能也用好意回報他呢？
他決定再也不做個好鄰居。

老林對於老何的舉動實在是再也忍無可忍了。
自從老何那天說是他砸爛了老何家的超級大凸鏡之後，老何就對老林一家做了很多讓人不能理解的事。
老何再度將一個大凸鏡掛在正門，上面還寫了“對面的，人在做天在看”這種詞語。然後就四處去跟鄰里說自己最好小心自己的車鏡，因為老林只要看到玻璃的東西都會砸爛。很多鄰居都來探問老林究竟是和老何發生了甚麽事，讓老林不勝其煩。老何甚至每個早上“埋伏”老林，看見他送孫子上學就會澆花，然後故意將水管轉向老林將他淋濕。老林瞪他，老何還只是帶著戲虐的笑意關了水走進屋子。
老林很想“回敬”老何，但是心想到這樣做也許只會讓他更加變本加厲。加上何太太幾度上門道歉，說懷疑自己的老公有點老人病才會做出這種反常的事情，老林才一一忍了下來。只是這樣的情況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忍受多久。
“何太太，我看你還是快點勸服你老公去看醫生吧！他這樣做是因為生病的話我可以不怪他，但是那還是會影響我們一家的生活。”老林向何太太表達自己的心聲，何太太也只能無奈的嘆息，答應回看緊一點自己的丈夫不讓他再做些奇怪的事。

可是這次真的是忍無可忍了，老林的家門竟然被掛滿了用過的衛生棉。
這是他一生都沒見過的噁心場面，嚇壞了放學回家的孫子，老妻看到差一點沒昏過去。
老林當然心裡有數這是誰做的，心裡十分生氣也覺得自己不該忍下去。
“我去找他理論！”老林忿忿地對老妻說：“在這樣下去，他沒瘋掉我就先瘋掉了！”
“算了，老伴兒，你跟他講理講得通就不會這樣了。我看我們不如暫時先搬到兒子那裡暫住躲開一下吧？可能一段時間沒見你他氣消了也就不會再糾纏我們了。”老林的妻子無奈地說。
“不行！這件事一定要得到解決！我們如果多了一陣再回來他還是不罷休怎麼辦？”老林說完就走出了家門，直奔老何的家。老何似乎知道老林會來，正坐在門口等他。

"你究竟想怎麼樣？”老林決定單刀直入。
“什麼怎麼樣？我都不懂你在說甚麽？”老何一臉無辜。
“你做了甚麽你知道……大家都一把年紀，不要玩這種骯髒的手段。何先生，我把我的凸鏡拿下來總可以了吧？你就不要再來騷擾我們一家的安寧好不好？”老林努力的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若是可以的話，其實他還真的是想給老何一記老拳。
“我做了甚麽？你有甚麽證據說是我做的？像你這樣的人得罪的人多稱呼人少，很多人都在背地裡恨得你牙癢癢的。說不定很多都希望你早點死！人家說遠親不如近鄰，我的鄰居卻是頭狼！”老何咬著牙說：“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我老婆一腿兒！”
老林聽罷老何的渾話臉色煞白，感覺一陣暈眩：“這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沒有跟你老婆有染！”
“還說沒有？事情發生到今天，我的老婆從來沒有護著我，反而幫著你們姓林的！每次我做一件事她都說我不對，還整天往你家裡跑……想必不是你看上我的老婆，故意裝那面凸鏡弄到我們夫妻不合，然後再扮可憐勾引我老婆！”老何越說表情越猙獰，像是一口就可以吞掉老林似的。

獨自步行買菜回來的何太太遠遠便看見自己的丈夫似乎在和老林爭執，心覺不妙。於是加快了腳步走回家。隨即出來的林太太聽見老何的渾話，更是忍不住啐了一口。
“瘋子！說甚麽我老公勾引你老婆？你真的是瘋了！不然怎麼會這樣玷污自己老婆的清白？費事跟你說！老公我們回去，不要跟這種瘋子理論！”
林太太說完，就拉著老林往家裡跑，可是沒走兩步就感覺到自己的背後一陣強烈的撕裂感。
只見老何手裡握著平時用來整理庭院的小鐮刀砍向林太太的背部，傷口頓時血流如注，林太太和老林同時尖叫起來。
“說我是瘋子……我的老婆會跟你老公睡，還不是你這個老虔婆牽的線！妳最先該殺！”老何眼睛裡面的凶光，是他們看到的最後光景。
接下來的一幕何太太只能愷在原地崩潰的看著，她的尖叫聲是在老林和林太太都倒在血泊中才在這條街上傳開的。

『老翁疑精神病發，砍死鄰居夫婦』
翌日，報章上的標題，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