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 Christmas, War is Over

每年的聖誕節,恩雅總要煩惱。
曾幾何時回家變成了一件煩惱的事?
每一年的聖誕節,他們兄弟姐妹4人都會應爸爸的要求都會回家過聖誕。
大姐柔絲為人沒什麼主見,嫁給了愛喝酒而且蠻橫的姐夫。
大哥捷克是個醫生,自己娶了個醫生太太,總是趾高氣揚。
恩雅排行老三,自己正陷入一個不倫戀情,愛上一個有夫之婦。
小弟文吉總是和大哥不咬弦,他憑著自己的意志做事,無論任何事情都是我行我素的。
今年本來可以不回家過聖誕的,因為他們的父親在去年就過世了。
但是父親在往生之前就立下了一份怪遺囑,說要在他過世後的第一個聖誕節才能宣布。
大家都臆測著遺囑是想交代房子即將留給誰。
聖誕節的回家聚會,是從那一年開始變得不愉快的,恩雅已經忘記了。
她拼命的追溯:
是姐姐第一被姐夫打的那一年嗎?
還是嫂嫂嫁進他們家那一年嗎?
是她為了他墮胎的那一年嗎?
還是弟弟說不上大學那一年?
恩雅真的想不起來了,只知道聖誕節回家聚會的心情,一年比一年沉重。
爸爸去年正是在去年的聖誕節去世的,律師在父親逝世後三天,就宣布了這項遺囑:
『明年今日,照舊回家。沒回家者,恕不獲得財產分配。』
大家當時都愷住了,恩雅還記得大姐、大哥和小弟的表情。
她相信,自己當時也和他們一樣露出同樣的表情。
說真的,恩雅並不覷覦父親留下的房子,但是如果她打算離開那個男人的話,也許就很需要那間房子了。
她跟著這個男人很多年了,她為了他,做了很多事,包括殺掉他們的孩子。
那一年,她還很年輕,獨自躺在冰冷的手術床上發抖等著拿掉他們的孩子。
『再給我一點時間,但不是現在。』
恩雅做了這樣的決定,只是因為他這樣一句話。然而這個決定卻讓她覺得自己一直有罪,是殺人的罪。
很多年過去,她終於接受自己可以不要名分,同時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愛他。
也許是年齡的增長,或者是因為歷練,她不再相信自己對那個男人的等待會有盡頭。
她現在住的房子,說難聽一點就是藏嬌的金屋;若是不想跟她在一起,那這棟房子她也要捨棄。
恩雅打算大家賣了房子分錢,讓她可以拿去置產,不讓那個男人再知道她的消息,一切從頭。
所以她需要回去聽聽遺囑。
恩雅覺得回家的路何時變得那麼遙遠,回家的腳步何時變得那麼沉重?
鑰匙她也是好不容易從手提袋拿出來,正要開門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
『三姐。』回頭,她看見小弟文吉。
『嘿……聖誕快樂』一年沒見,她竟然覺得眼前的弟弟是如此的陌生,啞然三分鐘之後才說出那四個字。
『快樂個頭啊~要不是遺囑這麼寫,我還真不想回來見二哥呢!』文吉不屑的說,然後再柔聲問:『三姐,妳還好嗎?』
恩雅抬頭凝視比自己長得高大很多的弟弟,對他的問候,她有點不知所措。她心裡想:如果過得好,也許就不用回來了……
『那個男人有老婆的,妳離開他吧?妳不離開他,就別回來了!』父親生前的聲音在她腦海響起。
『三姐,不要跟那個男人在一起了好嗎?』文吉緩緩的說:『都多少年過去了,你還相信他會離婚然後跟妳在一起嗎?』
恩雅別過頭去,當初倔強的堅持,現在若是說自己已經不相信,也許會讓弟弟笑話吧?
『我們進去吧!快點解決,我還有事。』她沒有回答文吉的疑問,轉身用鑰匙開了門。
客廳裡坐著的幾個人幾乎是同時抬頭看著進屋的兩人。
一個是捷克,另一個是柔絲。四人相見,竟然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先向對方開口說話。
才一年不見,彼此竟然覺得如此的陌生。
就在此時,恩雅發現客廳的角落佇立著一棵什麼裝飾都沒有的聖誕樹,就是綠色的假針葉那麼一大顆。
那棵聖誕樹只能用『淒涼』來形容,她想:怎麼擺個這樣的聖誕樹在家?不放還好。
『律師還沒來,先坐下等一會兒吧!』似乎是好一會兒大家才回過神來,先開口的是柔絲。
『二哥,二嫂呢?怎麼沒來?』恩雅坐下,她嘗試讓氣氛沒那麼奇怪。
『她忙,今天有個大手術要做。』捷克語語調冷漠的回答。
『哦……那姐夫還好嗎?』恩雅轉向柔絲,柔絲一貫的在有人問起她的丈夫之後就會露出陰鬱的神色。恩雅馬上知道姐姐的婚姻狀況並沒有好轉。
『文吉你還是一樣打著零工嗎?』捷克問道,文吉選擇不回答,別過頭去。
『你這什麼態度?我在問你呢!』捷克就是不能忍受文吉的態度,他從來也沒有忍受過文吉的態度,說話的聲量開始有些大。
『你少擺大哥架子,我可以不回答你的。』文吉的回話也總是在挑潑捷克的脾氣。
不愉快的氣氛很快的就在四人之間蔓延開來。
『你們別一見面就這樣可以嗎?』恩雅有些受不了了,每一次都是還要不歡而散到什麼時候。
『他以為自己當醫生就很了不起嗎?為什麼每個人就要照他的標準做人?』文吉憤憤的說。
『就都……不要吵了……文吉也長大了,捷克你就讓他自己決定自己要做些什麼吧?』柔絲說話了,說完馬上看看腕錶:『那律師怎麼還沒有來?再遲一點我老公就要生氣了……』
『你們也是姐姐啊!怎麼不管管他?一個人長那麼大還吊兒郎當的。也難怪,大姐妳就整天被姐夫欺負;三妹就跟結了婚的男人糾纏不清的……誰還管得了這個弟弟。』捷克說,語氣裡帶著不屑。
恩雅聽見自己也被批評了,心裡的不滿也馬上爆發開來:『二哥,你想管文吉和我們,還不如管好你自己。你現在還不是被你的老婆牽著鼻子走嗎?當然,我們之中數你最『成功』了,又是醫生,還娶了你工作的私人醫院董事的女兒,穿了件『黃馬褂』,老婆是你恩師的女兒,她說的話都是『聖旨』呢!你要記得你回來就只是我的三哥張捷克,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醫學權威!我們今天回來也不是聽你來訓話的!』
『我是為你們好!如果我們不是兄弟姐妹,我才不給你們勸告!要知道病人要我勸告就要花多少錢?』
此時文吉已經站了起來,目光憤怒的看著捷克。
『怎……怎麼?想打架嗎?』
『你……』
就在文吉想要說什麼的時候,門鈴響了。
文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白了捷克一眼,走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40開外的中年熱,他的穿著得體,手上挽了一個公事包。
『我是張老先生委託的律師,賈不假。』
『哈?』
『我姓賈寶玉的賈,名字叫做不假。』律師馬上就會意文吉不明白,急忙解釋。
『您好,賈律師,我們等你很久了。快點進來解決接下來的事,不然我很可能會揍人了!』
賈律師一臉詫異,但很快的就進來了,他一進門便仔細的端詳了大家,然後展開微笑說:『你們好,我是來宣布張老先生的遺囑的。』
恩雅想幸虧賈律師來得正合時,不然真鬧起來了怎麼好?
文吉已經不是孩子,捷克也不年輕,這一打起來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賈律師和這四兄弟姐妹圍坐在客廳的沙發,只見他從公事包裡頭拿出了一個密封的信封,在大家的面前打開。
恩雅的心情是緊張的,爸爸究竟立下了什麼遺囑呢?她一直拂逆爸爸的要她不要介入人家婚姻的期望,那爸爸會給他怎麼樣的安排呢?
如果真的是一無所有,她能夠跟這些兄弟和姐姐商量她的打算嗎?
想著她不禁心跳加速用力的嚥下一口唾沫。
賈律師從信封拿出幾張紙,說:『首先,張老先生要我叫你們在兩小時佈置好這棵聖誕樹。』
說完他指向了剛才恩雅覺得『淒涼』的聖誕樹。
他們四人聽完賈律師的指示之後面面相覷,似乎大家的頭頂上都起了個大問號。
『我想知道……為什麼我父親會有這樣的要求?』恩雅問道
『這個……他沒有說原因。』賈律師溫然一笑,回答:『當然你們也可以不願意這樣做,只是遺囑就不能宣布了。』
這時,捷克先站了起來走向聖誕樹,他怔怔的看了聖誕樹好一會兒,久久回不過神來。
『老爸這是為什麼啊?』捷克站在聖誕樹之前喃喃自語。
『那我們就開始佈置吧……我老公還在等我回去呢!』柔絲說,又看了看腕錶。
『可是,我們沒有佈置聖誕樹的材料啊!』文吉的聲音聽起來像悲鳴多一些。
該不是我們真的不孝順,爸爸才會立這樣的怪遺囑處罰我們,恩雅暗忖。
『裝飾品…你們忘了嗎?我們以前一起佈置聖過誕樹,應該還有一些舊裝飾在儲藏室裡面。』柔絲說道。
捷克和文吉第一時間便衝到了儲藏室,果然很快的就找到了一個寫著『聖誕裝飾品』的箱子。
文吉把箱子從儲藏室裡面拿了出來,大家一起把盒子打開,看見裡面的裝飾已經褪色或是陳舊了,裡頭都是以前一年一年買回來的聖誕裝飾。
這些聖誕裝飾曾經也光鮮閃耀,讓人愛不釋手。也許是因為有些畫面漸漸浮現腦海,他們四兄弟姐妹不約而同的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這時,恩雅看見了躺在箱子當中的娃娃兵,它穿著紅色的軍服帶著黑色的帽子。
那是她最珍愛的裝飾,她只允許它被掛在她看得到的位置,高一點低一點都不行。
若不是此番翻箱倒櫃,她才沒發現自己已經忘記;曾經那麼鍾愛過得,為什麼也能輕易忘記?
她拿起那娃娃兵的聖誕裝飾,心中百感交集。
『爸爸……一直都收著……這些嗎?』柔絲的眼角,似乎有些淚光。
身為長女,她是最清楚這些裝飾的人,她知道有些裝飾是媽媽在過世前買的。
『我們沒有時間懷念那麼多吧?快動手吧!』捷克有些不耐煩的說。
『二哥你就那麼急著要和我們分家嗎?』恩雅抬起頭來問,這一聞,讓捷克愷住了。
文吉也看著捷克,他也覺得捷克很心急,似乎是想要把事情快點解決。
柔絲聽罷也低下頭去,事實上他的丈夫也要她『速戰速決』,分一杯羹。
『你們不要說我……大家若不是對這房子有興趣,還會回來嗎?』捷克一字一字很小聲的說:『沒有人是不為自己的吧?』
『你們先別吵,本來我也是來幫張老先生處理分家這件事的,那麽既然什麼都有了,就請你們一邊佈置聖誕樹,一邊聽我讀他的遺囑。』賈律師見過不少爭產的大場面,對他來說四人的拌嘴相對小兒科了。賈律師的聲音稍微緩和了四人之間的尷尬,但是馬上大家就覺得這話當中有些不妥。
『一邊裝飾一邊聽?』捷克問道,語氣是難以置信。
『那您想不想知道遺囑內容?』
捷克不再說話,開始從箱子裡面拿出那些裝飾。可是因為一些裝飾已經有些年代,所以稍微粗魯一點就會弄壞。
『小心點…….其實它們當中有些是媽媽的遺物。』柔絲心疼的說,然後就一件一件的將裝飾拿出來。
『大姐,有哪些是媽媽的遺物?可以給我一個留作紀念嗎?孩子當中,我對媽媽的印象不深,因為媽媽離開的時候我還很小……』
文吉說,心裡感觸良多。
柔絲拿出一個小禮盒,遞給了文吉:『一年聖誕,你吵著要禮物,媽媽就塞這個給你。』
『那……我們開始吧!』恩雅說著,開始佈置。大家也在沉默中開始,就是將裝飾掛上聖誕樹。
說也奇怪,大家似乎是有一種默契,好像就是知道要做些什麼似的,或者什麼掛在哪兒都會知道似的。深一層想,那也不奇怪,就是大家曾經一起這樣做,只是和以往不同的,少了歡笑和玩鬧的聲音。
『那我先讀張老先生的一封信,再宣布遺囑。』賈律師清了清喉嚨開始讀信。
『孩子們,聖誕快樂。
想必現在你們大概就像小時候一樣在佈置聖誕樹,爸爸一直都將你們用過的裝飾收著,希望你們還是用得著。
其實我很難過今天之後你們將在我平分了所有的財產之後就各走各路,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無論多麼不捨也不能做些什麼了。
小時候你們在一起佈置聖誕樹的畫面,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
特別是你們的媽媽走了的第一年聖誕,家裡亂糟糟的,我對著你們四個小的也是六神無主。
柔絲,妳是大姐,那時12歲。
妳帶頭佈置了聖誕樹,還記得嗎?
因為媽媽對妳說過,如果她上天堂,家裡的聖誕樹就交給妳。
爸爸連當時的妳都不如都不如,多慚愧。
恩雅,我的小女兒,妳那時也才比文吉大一點,還會哭著要媽媽。
可是妳真的太有想法,所以長大得人太快,和這個家也疏離的最堅決。
保護不了妳讓爸爸很心疼很生氣,唯有每一天能轉念去想也許妳堅持最終會得到幸福。
妳們是我珍貴的女兒,若是有男人當你是草,就離開他吧!
沒有人能欺負我的女兒。』

『捷克你是我最聰明的兒子,小的時候你說過,這個家你也來保護。
家裡有你來保護,我很放心,因為你最有智慧。
姐姐妹妹都由你來保護,我希望這個時候你依然信守諾言。
你當然要疼愛、保護你的妻子;但是你的姐妹也需要你守護。
文吉,你最小,也許對這個家的歸屬感沒那麼強烈,但是嘗試一下負責人去保護身邊的人。
保護不一定就是背負一些重任什麼的,就是做到不讓人擔心你,也是保護身邊的人的方法。
何時你們已經開始不在一起佈置聖誕樹了?
每一次少一個人來佈置聖誕樹,我就覺得這個家似乎又少了些。
家裡已經兩年沒有聖誕樹了……
你們要得到我留下來的東西的話,那麼就遂我一個心願。
就是像往年一樣一起佈置聖誕樹。』
信念完了,沒有人出聲,大家的動作只是那麼有默契的慢了下來,最後停住了。
恩雅很愧疚自己以為父親是在生氣她。她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她只知道自己很難過。
她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她只知道自己很難過。

『那麼我開始讀遺囑了,這份遺囑上清楚的列明這棟房子將平分給4個兒女,既是……』
賈律師的聲音彷彿聽不見了,恩雅最後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遺囑念完的,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賈律師已經是要告辭了。
送走了賈律師,他們兄弟姐妹4人站在門前皆無語。
『這間房子,還是屬於我們四個人的……』柔絲說話了。
『嗯……所以大家覺得如何?』文吉說完,環視了一下大家的臉。
『我們好像……還有沒有完成的事。』恩雅說:『爸爸要我們佈置家裡的聖誕樹。』
捷克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回到了屋子裡,他站在聖誕樹之前,嘆了一口氣,然後就拿起裝飾,一個一個的往樹上吊。
文吉也走了過去,柔絲跟在身後,恩雅將玩具兵掛上了聖誕樹,在她看得見的位置。
大家沒有再說話,手機響了也不接,只是靜靜的將聖誕樹佈置好了。
兄弟姐妹私人站在樹邊看著閃爍的聖誕樹,似乎大家都有了決定。
『我們大概沒有辦法像以前那麼要好了吧?』柔絲說。
『我跟大哥似乎都沒有要好過。』文吉失笑。
『對啊?我們大家幾時要好了,每次佈置聖誕樹都要拌嘴。』恩雅笑了,但心裡面更多是唏噓。
『我……要那個男人分手了。』
恩雅鼓足勇氣說:『所以我有兩個選擇,一是搬回來住;二是這房子賣了,然後我就自己在外面買房子住。』
『那……如果我那個男人再欺負我,我也離婚來跟妳一起,我能幫妳分擔。』柔絲說:『孩子大了,他們會了解。這麼多年,總該給他教訓。』
『既然是那樣,這間房子沒有賣掉的理由。爸爸最珍貴的女兒們要回來,總要有個家。』捷克說完,看著兩個姐妹:『我有個有錢的老婆,我自己也很有錢,不需要這屋子。而且,它是家,家事無法拆開來賣掉的。』
『一直以來最現實的人竟然會說出這種話,真讓人吃驚。』文吉嗆到,捷克臉色一沉。
『不過你信守諾言,我敬佩你。我現在也在外面學習自立,可是有個家做靠山,也很好。』文吉說著,笑了:『我不愛錢,愛自由,但是我不等於這樣就是不愛我的人生。』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不管了!反正爸爸只是吩咐我保護他的女兒們。』捷克嚴肅的說:『你就這樣吧!』
『那……我們是決定不賣房子嗎?』柔絲問。
大家都沒有再回答,只是仰望聖誕樹的星星。
『明年該買些新的裝飾了……』恩雅喃喃自語說,但是她心裡知道,無論那玩具兵多麼舊,她都還是會掛在她看到的位置。
Happy Christmas, War is ov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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