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不散

 

“萍妹,還是一樣,照舊!”陳伯對坐在售票處,年近半百,應該被稱爲“萍姐”的女士說。

            “還叫萍妹?半個身子都進了棺材咯!叫阿萍啦!”萍姐將兩張戲票遞給陳伯。

            “都這麽多年了,那時妳年輕貌美,就是萍妹。其實現在也不差,還是可以叫萍妹啊!”陳伯笑著回答。

            “陳伯,你不要怪我多事……其實這麽多年來,你還相信“她”會赴約嗎?”萍姐小心翼翼地問道。

            陳伯沉吟了一陣,然後很快的又恢復了臉上的微笑:“相信!我們約好不見不散。”

            “可是,陳伯,這裡下個月30號就要關門了。”萍姐雖然不忍,但是還是決定告訴他:“大戲院已經不流行了,撐不下去了。所以,老闆決定不做了。

            陳伯聼罷,眼神變得茫然失措,但是依然很篤定的回答:“她說過,我們不見不散,所以,戲院即使関了門我還是可以在門口繼續鄧她。”說完,他就拖著蹣跚的步履走進了黑暗的戲院。看著陳伯孤單的背影,萍姐感覺到一陣淒涼,於是將原本要告訴他戲院會在關閉后一個星期内被拆卸做其他用途的話,“骨碌”一聲吞囘肚子裏。

            50年來,陳伯每個月30日都會來到戲院,買晚上7點正E89號座位戲票進場看戯。他這樣做,為的就是和當年突然離奇失蹤的未婚妻那個不見不散的約定。

            當年,這是轟動整個小鎮的奇案。陳伯的未婚妻林慧娘,在和陳伯約好獨自來戲院的途中,突然就不見了。那天正是30號,還是小伙子的陳伯在買好了晚上7點正E89號座位戲票在戲院門口喜孜孜的等待慧娘的出現,可是一直等到9點鐘,她卻人影都沒見;更甚的是之後她整晚都沒有囘過家。慧娘的家人最後一次看見她是在她出門前,她還笑著說去赴陳伯的約,他們約好不見不散。

            慧娘失蹤之後,最難過的人就是陳伯。平時,慧娘跟他出門都是他親自騎著腳踏車來到她家門口接她的。那天剛好老闆要他晚一點走,才沒有辦法去接慧娘她才會自己走路出來赴約。他深深的自責,仿佛是因爲他會娘才會失蹤似的。整個小鎮的人都自動前來幫助警察尋找慧娘的蹤跡。中雨,他們在靠近慧娘家附近的沼澤找到了她的鞋子,大家都做了最壞的倒算-也許找到的不是活人。但是,不可思議的事,無論大家怎麽找,慧娘的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慧娘就這樣消失了,開始的時候還有很多人談論這件離奇的事情,也冀望她有一天能夠奇跡般的平安歸來。但是,日子久了,大家也沒有在討論這件事,甚至漸漸遺忘這件事。慧娘的家人更是接受了她這樣消失的事實,也希望陳伯可以恢復自己的正常生活-慧娘的哥哥更是爲了要讓他接受這個事實而替慧娘立了衣冠冢,可是,陳伯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他還是每個月的30號買晚上7點正E89號座位戲票進場看戯,他不在乎那天上演的是什麽戯,他只是期盼慧娘會有一天想起這個約會前來赴約。

            這是所有在戲院工作的人都知道的故事,萍姐更是會為他留下那兩個位子。現在戲院要關閉、要拆卸,大家除了不捨,更是為陳伯最後希望的泯滅而感到難過。

            “可是,他還是要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萍姐如是説:“就希望慧娘無論是生是死,可憐可憐他,出來見一下他吧!

            陳伯的座位旁依然空空如也。黑暗的戲院裏播的是喜劇;可是,陳伯卻老淚縱橫。剛才他強裝的堅強,在充斥著冷氣的黑暗戲院裏徹底的瓦解。

            “已經50年了,妳説好不見不散,爲什麽還不來?戲院就要關門了,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等妳了。

            就在陳伯哭得最傷心的時候,一陣風將戲院的門緩緩吹開,他聽見有人正從梯階一步一步地走下來,然後就坐到他身邊的那個位子。陳伯擡起頭來想要看是誰,可是眼淚模糊了他的老眼讓他看不清。但是,這個人的輪廓可以看得出她是女人。

            這時,慧娘宛若桃李的連閃過他的腦海,他想這個女人是不是慧娘,於是就想拭掉眼淚看清楚,可是,這個女人卻將他的手拉住,阻止他的動作。她的手固然冰涼如水,但是,那種觸感的熟悉,卻讓陳伯心頭一暖。

            “妳是慧娘?”他問。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將他的手捉的更緊。這時,一連串讓他心痛的畫面閃過他的腦海。

            慧娘一邊唱個一邊走在路上,美麗的裙擺隨著微風微微起舞。這時,她看見沼澤邊有一朵紅花,於是想彎身去採。但是一個不小心失去重心,整個人滑進了沼澤。那沼澤深不見底,無論她怎麽掙扎都無法爬上岸。於是,就這樣越沉越深,沉到了沼澤的黑暗深淵,然後她隨著潮汐流向大海……

            像是從惡夢中醒來的感覺,陳伯大口的喘氣。

            “我們……約好不見不散,不是嗎?”女人聲音幽幽,好像很遙遠。

            “是,現在妳在哪裏我就去哪裏。我不要再跟妳“不見”,我只要我們不散。

            戲院裏的冷氣似乎已經把剛才還溫暖的眼淚凝固成冰了。陳伯清楚的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感覺臉上的熱淚變得冰涼的感覺。

 

*                                                                      *                                                          *

 

            戯終于播完了,陳伯還留在自己的座位上。

            “睡着了嗎?”來收拾戲院的老吳,走過去輕輕搖了搖陳伯,然後探一探他的鼻息后,慌張的跑出了戲院。

            陳伯的淚痕還在,只是臉上挂著微笑。

            所有的燈暗下,等待終于落幕。

留言

Jean寫道…
在你没什么文章的时候,还是会来你这里作客。

这篇不错的想像力,因为留下想像空间。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仙人掌

望生的謎香

失憶 (2)